自述人:孫虹女
那是1992年,我在民國古鎮(zhèn)溪口剡溪畔讀書。那年月,校園文學特別流行,如果誰能寫首小詩,用現(xiàn)在的話說,就是“男神”或“女神”。學校有個文學社,名叫“藍鳥”,定期編蠟版油印刊物《藍鳥文學》,上面是青蔥少年寫給繆斯的情話。
初夏時節(jié)的江南是翠的、綠的,我們唱著《五月的鮮花》迎來五月。一天,文學社社長傅君突發(fā)奇想:聯(lián)系全市大中專院校文學社搞個見面會。傅君是山東人,說干就干,打電話、寄信、托同學,幾乎能想到的辦法都用上了,結(jié)果令人激動:幾乎全市所有大中專院校都聯(lián)系到了。大家相約五月中旬的星期六,相聚寧波,地點是天一閣。
那是我第一次聽到“天一閣”這三個字。見我很奇怪,傅君說:天一閣,那可是南國書城,環(huán)境幽雅、園林精美、建筑古樸,余秋雨先生寫過《風雨天一閣》呢。而且,天一閣旁就是有“近水樓臺先得月,一城名勝半歸湖”美稱的月湖,月湖可是寧波的“母親湖”。于是,我期待著能去看到月湖、看到天一閣。
當時,從溪口到寧波是非常不簡單的事。且不說路上需要近三個小時的車程,單單車票就要三塊錢,在每月伙食費30塊左右的年月,同學們一般都舍不得。好在,學校周末有班車帶老師們?nèi)ナ欣镔徫铩@蠋焸兊焦I一張硬紙板的車票就可以去了,而學生則需要1.5元購票。文學社的“娘家人”團委對文學社特別厚愛,對這項活動大力支持,特批了6張票。文學社在全校范圍內(nèi)選派6位代表,同學們躍躍欲試,我有幸成為其中一員。
那天,學校定為7點發(fā)車。我們6人6時多就在學校圖書館門前集合。車開出校園后,大家激動得一路交談個不停。對我來說,一年前的9月來到溪口上學,當年在南站被校車接上直接到了溪口,再次來寧波是過年時,坐學校的大客車到南站再坐火車回家,感覺南站就是寧波。這次天一閣之行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參觀寧波。
到達寧波快10點。司機把我們在南站對面的金龍飯店門口放下,然后找地方停車去了。我們一路小跑,經(jīng)過樟樹相伴的長春路,穿過小家碧玉的天一街,來到了儒雅芳香的天一閣大門口。第一眼看到天一閣,仿佛一位村姑,很是雅致、清秀。五月的陽光,墨綠的樹蔭,層層疊疊的馬頭墻,仿佛一幅水墨畫,鋪展在眼前。
神奇的是,雖然沒有微信等聯(lián)系,但是大家很守時。上午10時,來自全市大中專院校的30多位文學愛好者,齊刷刷相聚天一閣門前。記得大家排成三排,拍了一張非常珍貴的大合影。當時,天一閣的門票是5毛錢左右。活動是我們藍鳥文學社發(fā)起的,于是門票由我們學校買單。
那是我第一次走進距今已有400多年歷史、第二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、我國現(xiàn)存年代最早的私家藏書樓——天一閣,每一處景色都是新奇的,包括腳下的石子路。浙江醫(yī)藥學校、寧波商業(yè)學校、寧波海洋學校等來過的同學當起了向?qū)АN夷弥P記本,記下了一副副對聯(lián)。在用山石堆成的“九獅一象”景點前,大家搶著找九獅和一象;聽到閣前鑿的“天一池”通月湖,大家無不為古人的智慧嘆服。大家一邊觀景一邊交流,諸如學校文學社有幾個?哪個影響最大?學校支持力度如何?
記得一起參加活動的一位江西同學很有靈氣很有才氣,特別喜歡畫畫、讀書,脖子上掛著膠卷相機拍個不停,還買下了不少字貼、書簽,具有江南庭院式園林特色的園林,以及書法、石刻、石構(gòu)建筑,讓江西同學流連忘返。
進入天一閣,如同走進大觀園。明朝兵部右侍郎范欽在宅東建造藏書樓,取“天一生水”之意,命名為“天一閣”。最景仰的是東明草堂,這是天一閣建成之前范欽的藏書處。范欽號東明,故其書室題為“東明草堂”。秦氏支祠外是馬衙街,有一片湖水,據(jù)說直通月湖。
在明州碑林處,大家停下來商量“文學大事”。那氣勢,從多日后沖洗出來的膠卷照片中可感受到“書生意氣”“指點江山”。時間飛快,12時左右,幾位男同學抬來了面包和汽水,這是我們的中餐。大家說說笑笑,或坐或站,有人在高處拍了一張非常珍貴的照片。遺憾的是,忘記了面包和汽水是哪所學校團委贊助的。
見面會的成效很明顯:成立全市大中專院校文學社聯(lián)合會,每年召開一次代表大會,每學期編印一期會刊……然而,事與愿違,由于種種原因,首次會議也成為最后一次會議……
畢業(yè)后,我選擇留在寧波,和那次參觀月湖畔的天一閣不無關系。我想,在全國,如果找一座城市以書著稱,也許寧波最合適不過了。對一座城市來說,城市形象主題口號往往代表著一座城市的靈魂、彰顯著一座城市的氣質(zhì)。“書藏古今,港通天下”,把書放在一座城市的形象主題口號中,且放在第一句,這在全國城市形象主題口號中幾乎獨一無二。
工作后,不管接待貴賓,還是陪同朋友,我都會選擇天一閣。我認為,天一閣最能代表寧波這座城市的文化品格。走進天一閣前前后后不下二十次,每次走到天一閣大門口,我都會莞爾一笑:嘿,天一閣,你還記得我吧?當年一個文學少年打你身邊經(jīng)過。
歲月如歌,近三十載匆匆而過。校園文學不再流行;當年策劃活動的傅君失憶多載,定居山東,奇怪的是,我到山東看望時,說起天一閣,他卻記憶猶新;也不知當年參加會議的30多位青蔥少年現(xiàn)在何方?
21世紀20年代第一個年頭初冬時節(jié),當我的目光掠過寧波這座城市的時候,驀然回首,這座書香怡人的城市已走過了1200個春夏秋冬,滿城書香、穿越千年……(作者為寧波大學孫虹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