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州:浙江第一鮮城
每逢節(jié)假日,在浙江有個奇怪的現(xiàn)象:
外地游客去杭州看人頭餓肚子,杭州市民去周邊城市吃吃喝喝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位于“美食荒漠”的杭州人,其實(shí)是懂吃的——愛重口味農(nóng)家樂的去金華、衢州、麗水吃一吃,饞海鮮了往寧波、舟山、臺州走一走,想念水鄉(xiāng)古鎮(zhèn),北上西塘、南潯、烏鎮(zhèn)看一看,預(yù)算充足還能把上海反向變成“杭州后花園”。但在這圈“環(huán)杭州美食帶”里,和杭州關(guān)系最緊的,一定是:
湖 州
千張包粉絲湯、枕頭粽、餛飩……滿滿一桌湖州風(fēng)味等你發(fā)現(xiàn)。
湖州,杭幫菜的“食材故鄉(xiāng)”——杭州人當(dāng)飯吃的春筍,本地的根本不夠吃,還要到湖州安吉去挖;盛夏河蝦上市,杭州飯館里的醉蝦、油爆蝦,八成都是湖州德清人養(yǎng)的;秋風(fēng)一起,湖鮮肥碩,正是去湖州賞景吃蟹,品“太湖三白”的好時候;冬天杭城羊肉飄香,也是以湖州所產(chǎn)的湖羊為上佳。沒了湖州,我都想不出到杭州該吃什么。
而作為浙江最會生活、懂吃喝的城市,湖州本地風(fēng)味更是一絕。論吃面之精致講究,湖州干挑面絲毫不遜蘇式湯面,澆頭有大排、小排、鱔絲、酥魚......頂配莫過于熱氣騰騰的紅燒湖羊;論糯米的紛繁多樣,湖州有肉餡兒的新市茶糕、玲瓏剔透的桔紅糕。大名鼎鼎的湖州“枕頭粽”,更是與嘉興粽子不相上下。
與 “沉迷搞錢、效率至上”的浙江人經(jīng)典形象不同,慢悠悠的湖州人,講究活得“安耽”(安逸)、做事“百坦”(慢慢來),自然吃得也是安逸從容,精細(xì)至極,冠絕浙江。
湖州三道茶“風(fēng)枵(xiāo)茶、熏豆茶、清茶”,歷史悠久,為待客佳品。
浙江最鮮的城市,不沿海
沒到過湖州,浙江的鮮味地圖就少了至關(guān)重要的一塊——相比浙江沿海甬、臺、溫諸地的極致海味,湖州的鮮是立體的。東北方的太湖與西南方的天目山環(huán)抱著湖州,在這里奏出林鮮、湖鮮、羊肉之鮮乃至春茶之鮮的四重奏。
湖州尋鮮第一站,便是蔬中至鮮——竹筍。江南尋筍,可以把杭州作為圓心,畫一個半徑150千米的“環(huán)杭州吃筍帶”——這里分布著中國最有名的幾大春筍產(chǎn)地,比如杭州的臨安和富陽、寧波的奉化和余姚。而湖州的安吉和德清,更是江南春筍的重鎮(zhèn)。
湖州安吉,坐擁666.7萬平方米的“中國大竹?!?,極目盡是綠影重重。這里的筍,以高大的毛竹居多。先不說春筍,冬日從黃泥地里掏出的豐腴冬筍,早早就開始霸占千家萬戶的餐桌C位。
湖州人吃筍,往往只用最樸素天然的烹飪方式——胖墩墩的冬筍切成胖墩墩的滾刀塊,與肥嘟嘟的五花肉“篤篤”慢燉,蔥姜鹽料酒簡單調(diào)味,筍中的游離氨基酸釋放,混合肥肉豐富的油脂香氣,就是一鍋咸鮮香合一的“冬筍燉肉”。不必賦予什么“腌篤鮮”的名頭,味蕾自然會給出答案。
至于吃春筍,花樣就更多了,每年春雷以后至立夏之前,春筍就成了湖州人的“主食”。德清的早園筍用來油燜,細(xì)嫩無比、別有風(fēng)味。清明節(jié)用南瓜葉做成的青圓子(青團(tuán)),包的也是咸菜、筍丁和肉末。安吉的毛竹筍產(chǎn)量甚巨,燉湯、炒肉、拌面皆可,當(dāng)?shù)匕兆佣寄霉S殼來做粽葉,為粽子賦予了獨(dú)一無二的清香。
過了筍的盛世,步入夏季,就到了吃蝦最好的時節(jié)。
在湖州當(dāng)?shù)爻晕r,首推自然是“太湖三白”之一的白蝦。五、六月來到湖州,大概率還能吃到“抱籽”的白蝦,薄透晶瑩的殼、潔白嫩滑的肉,蝦肚里滿滿都是蝦籽,如同一枚枚盛滿鮮味的微型爆珠,一口咬下,在舌尖上極盡綻放。本地人將其稱之為“蠶子蝦”,最是不可多得的極品。
吃蝦未必非得要太湖白蝦,湖州水網(wǎng)密布,青蝦(沼蝦)俯拾皆是,價格也更平易近人。湖州德清,乃養(yǎng)蝦大戶——供應(yīng)杭城的青蝦,少說有一半來自德清。由于距離太近,杭州人從德清一車車運(yùn)蝦,就如同周末跑去莫干山度假一樣隨意自然。
不到半指長的小河蝦,簡單用鹽水煮,放些許蔥姜調(diào)味,自有一番天然風(fēng)采。湖州人吃小蝦如同庖丁解牛,根本無需用手——只在嘴里運(yùn)籌帷幄,靠牙齒觸感去掐頭去尾,把蝦肚橫著往嘴里一送,唇齒配合輕攏慢捻,銀牙一咬,腮幫一緊,少女抿口紅似地一嘬,蝦肉已然絲滑入腹,余下的蝦身,就連頭連尾帶殼完完整整躺在桌上了。
吃罷夏日河蝦,秋風(fēng)一起,“太湖三白”清鮮動人,眾多名家交相稱譽(yù)。但在此等豐收時節(jié),北方朋友如果去湖州吃過一趟,最刷新認(rèn)知的一定是羊肉。
太湖平原出產(chǎn)的湖羊,相傳都是明朝時北方移民南下帶來的綿羊。文人說北羊南下,形容為“脫了北方羊的雄偉,多了南方羊的婉約”,事實(shí)上是因為南方水草豐美,綿羊吃了濕草料,反芻時誕生的風(fēng)味物質(zhì)更多——膻味更足,但奶香也更馥郁。
白切,是檢驗羊肉品質(zhì)的不二法門,也是對一塊好羊肉最大的尊重。
湖州的白切做法叫“板羊肉”,和杭州的“冷板羊肉”、紹興或無錫的“壓板羊肉”都是一個原理——羊肉切大塊下鍋后,壓上重物長時間燉煮,讓肉質(zhì)酥爛不散形,更加緊致彈韌。冷藏凍實(shí),切條成塊,狀若羊脂膏玉,口感酥滑動人,香氣冷凝馥郁,如同冰山美人一般勾魂奪魄。
然而,最極致的湖羊做法,一定是紅燒;而最極致的湖州紅燒羊肉,一定在面里。
湖州人的面里
有一萬種澆頭!
江南人吃面,首重澆頭,湖州澆頭里的王者正是紅燒羊肉。湖州紅燒羊肉面,自然是湖州面的重中之重。
在湖州吃羊肉面,有雙林、練市、新市三大吃羊圣地。家家老店都有秘而不宣、祖輩相傳的老鹵,講究的要用“?;~塘”貢獻(xiàn)的桑柴木來燒灶,從天剛破曉開始大鍋燉煮,燉得羊肉濃香酥爛,羊皮糯滑香濃,一起蓋在微微夾生的扁圓細(xì)面上,再澆一勺偏甜的鹵汁,一整個秋冬都油潤香甜起來。
拿紅燒羊肉來搭配面條,嘉興人喚做“酥羊大面”,湖州人直接叫“紅燒羊肉面”。每到立冬,家家面店門口張貼啟事——“自立冬日起,本店供應(yīng)酥羊大面/紅燒羊肉,歡迎品嘗?!笨傆蓄櫩驮敢鉃榱四且煌朊嫫鹪缑冢靹偡帕辆团苋ヅ抨牶蛑?,生怕去遲了羊肉告罄。
一勺鹵汁,澆出紅亮油潤的紅燒羊肉面。 動圖/南京舟小九這一刻,北國傳來的羊,北國盛行的面,在江南小城的冬天闊別重逢,成了他鄉(xiāng)故知。
從精致程度上來看,湖州的面與蘇式湯面有相似之處,尤其是南潯的雙交面,也講究“鯽魚背”的外形,面是湯面,細(xì)如絲線,澆頭有牛肉、白雞、素絲、雪菜等十余種,尤以酥肉與酥魚澆蓋的“雙交”為特色。
但湖州還有別出心裁的“干挑”吃法。以浙江最北端的湖州長興為代表,大量北方移民的到來,為湖州帶來了咸鮮味重的拌面手法——不用什么白湯紅湯,煮完的面要特地甩干水份,用一勺草藥和醬油熬煮的醬汁,混合豬油挑開拌勻,入口萬千滋味濃縮在一起,精髓就是一個“干”字。
干挑面的拌面是北方手法,但澆頭卻是標(biāo)準(zhǔn)的江南風(fēng)韻。
濃油赤醬的大排,是最尋常的澆頭,也是江浙滬人民的“接頭暗號”。如果非要詳細(xì)解釋,這塊肉屬于帶脊骨的大塊里脊肉,肉質(zhì)偏瘦,需要拍軟拍酥后再紅燒或者蔥?(kào),在北方的菜市場你說“大排”幾乎沒有攤主認(rèn)識,只有包郵區(qū)人提到才會相視一笑,此刻無論你浙我蘇他滬,江南江北盡是同鄉(xiāng)。
除此之外,蘇式湯面里的鱔絲、豬肝、油渣、素雞、酥魚......這些澆頭它也都有。更別出心裁的是湖州本地一種叫做“套腸”的澆頭——
不是大腸套小腸,而是將一段小腸不斷塞進(jìn)另一段小腸的腸頭里,隨著筷子越捅越深,在外的腸頭不斷收緊,最后將近一米的腸塞成了一個圈,圈越來越小,也越來越鼓。沒錯,完美的成品就是一個首尾相連的:
小!腸!甜!甜!圈!
套腸最后一定要和大腸一起鹵制,讓其特有的油脂香味滲入套腸之中。鹵好的套腸,主打就是一個緊致纏綿,肉嘟嘟軟糯糯,輕輕一咬口感彈牙,汁水橫溢,油潤迷人。無論是切片單吃,還是配上一碗咸鮮的干挑面,都能綻放它獨(dú)特的風(fēng)情。
從糯米天堂,到小吃殺手
湖州,浙江最名聲不顯的“糯唧唧之都”。
湖州味道有多低調(diào)呢?隔壁嘉興的粽子名滿天下,卻少有人知湖州優(yōu)雅頎長的“枕頭粽”風(fēng)味口感也毫不遜色。
金庸先生是嘉興海寧人,卻也對鄰居湖州的粽子不吝溢美之詞,《鹿鼎記》里第十七回韋小寶初見雙兒,吃的就是“米軟餡美,天下無雙”的湖州粽子,說是:
“揚(yáng)州有湖州粽子店,麗春院中到了嫖客,常差韋小寶去買。粽子整只用粽箬裹住,韋小寶要偷吃原亦其難,但他總在粽角之中擠些米粒出來,嘗上一嘗?!?/strong>
為什么擠些米粒,韋爵爺也能好吃得直呼“乖乖隆地洞”?
首先自然是米好,南宋以來太湖流域就是“天下糧倉”,湖州更是“魚米之鄉(xiāng)”本鄉(xiāng),當(dāng)?shù)爻霎a(chǎn)上等白糯米,顆粒均勻飽滿、色澤晶瑩透亮;其次,我猜是湖州人善用豬油調(diào)味,無論甜咸:
咸口的鮮肉蛋黃餡,少不了豬肥膘撐場面,上汽一蒸,肥油從餡中滲透出來,使得稻香和肉香交織在一起,蛋黃沙沙的口感更添一層顆粒感;甜口的豬油洗沙粽,更是要把紅豆磨成細(xì)沙,加糖和豬油一同炒制,讓豆沙呈現(xiàn)出絲絨般的綿密質(zhì)感。于是油香浸潤每一粒糯米,自然解饞。
我還見過本地人有種絕妙吃法:用新炸的油條包裹著肉粽吃!兩者一糯一脆,相得益彰,讓人想起法餐的chef(廚師)每次搞點(diǎn)軟軟的甜品,都要墊個脆片來均衡口感——油條就是湖州大師們的脆片,搭配一切糯米制品都好吃。類似的組合,在湖州還有油條豬油糕、米餅包油條,都是匠心獨(dú)具。
吃罷各種“糯唧唧”,湖州人的小吃,除了盧記燒餅、國芳粽子、丁蓮芳千張包粉絲湯、周生記雞爪等一眾名店風(fēng)味,似乎很善于挑戰(zhàn)固有認(rèn)知,刷新對傳統(tǒng)小吃的觀念——
比如新市茶糕,聽起來像是甜品,入口竟然是一大顆油滋滋的肉丸餡兒,正適合配上一杯清鮮動人的安吉白茶、顧渚紫筍;
又如埭溪的松毛湯包,居然需要食客自己動手,得把帶著松香味的小小肉包,一個個摁進(jìn)香味濃郁的骨頭湯里,吃起來也是妙趣橫生。
松毛湯包,包子本身并沒有湯。 動圖/地道風(fēng)物這樣的湖州飲食氣質(zhì),一如這座城市的底色般,像極了一個散盡千金,閱盡千帆的富家子弟。
她有著不求顯貴、只愿生活“安眈”的散淡心態(tài),大口嚼筍、大鍋燉羊,百般風(fēng)情也要先落肚為安;卻也留存著“蘇湖熟,天下足”的貴氣,一碗面也要做得盡態(tài)極妍,一桌“三道茶”也要喝得從容講究。骨子里那份食不厭精的閑庭信步,依然還在。
文|葉吟嘯
文字編輯| 后果
圖片編輯 | 顧嘉瑋
文章首圖 | 嚕嚕盧
封圖| 圖蟲·創(chuàng)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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